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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:有些人这九年大e点美胸组合过得不太好

网络整理 2017-05-23 同城信息

震后北川中学高二十班的部分学生,彭建生前是这个班的班主任。受访者供图

彭建(后排左一)带着张丹玥(前排左一)与她大学朋友的合影。受访者供图

代国宏和妻子苏思妙的婚纱照。受访者供图

5月15日,游客站在北川中学分校的旧址前。震时校园被后面的山体整体掩埋,只剩下一个篮球架、一根旗杆。新京报记者 罗婷 摄

微信、QQ、微博、电话、短信,手机不停地响,不停地有新消息跳出来。

张丹玥点开一条,又一条,情绪随之而起伏,哭泣时肩膀一耸一耸。

5月12日,黄昏时分,20岁的她坐在南充西华师大操场边的看台上,穿一条棉布裙子,头发齐肩,说起话来声音很轻。

这天是周五,也是汶川地震九周年的日子。结束了一周课程,校园里都是轻松下来的学生,没人知道这个女孩是当天头条新闻的当事人。此前一天,张丹玥在微博发布了一则寻人启事,寻找她母亲遇难时的目击者。她的母亲彭建是北川中学教师,在9年前的地震中去世。

“我想知道,妈妈是当场就没了吗?还是和她心爱的学生们埋在一起慢慢停止了呼吸?甚至,她最后的模样是否完好……”

这条微博被转发了近五万次。此后几天,彭建的学生、同事、挚友纷纷和张丹玥取得联系。无数的记忆碎片,拼凑出一个丰厚而完整的彭建,她温柔、细心、爱女极深。

这则寻人启事也重新唤醒了当年北川中学学生们的回忆。地震时,他们都是少年。恍惚九年已过,生命平顺地滑向了结婚生子、柴米油盐的青年。

他们幸存下来,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失去了些什么。这些年,这一代人是怎么度过了自己的青春岁月?自戕、挣扎、遗忘……地震永远改变了他们的命运。

她知道,妈妈爱她

关于妈妈彭建的记忆,是一点点变得血肉丰满的。

张丹玥最初只知道,地震时,妈妈在北川中学高二五班上政治课。五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层。

微博发出12个小时后,第一个知情人出现了。代国宏,27岁的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冠军,他当时是高二五班的学生。5月12日当天,他从成都赶到南充,向张丹玥还原了彭建生命的最后一刻——地震来了,地板裂开口子,彭建掉了下去,再没声音,“死时没有痛苦。”

彭建生前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。当时是高二十班学生的左赵梁同样联系上张丹玥,左赵梁回忆,震后,他们第一时间冲到五班所在的教学楼,眼前已是一片废墟,“五层楼垮成了一层楼,没有一个教室是好的,什么都找不到了。”

彭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教过的学生,也找到了张丹玥。

一个女生记得,高二文理分科前,全班笼罩在分离的气氛中,某个中午,他们三三两两坐在花坛边吃饭。校园广播突然响起,是班主任彭建给他们点了一首歌。歌名已经记不清了,她只记得那忧伤的旋律,回荡在初夏的校园里,大家都哭了。

有男生记得,他被学校记过,是彭建为他求情,才保住了学籍。有女生回忆,她睡不着觉,彭建给她拿药。还有人记得挺着大肚子讲题的她,那是张丹玥出生的1997年。

绵阳一位叫赵鸿鹰的高中老师找过来。她和彭建是大学时的挚友,说好生了孩子,要认对方做干妈。

地震时,她与彭建失联。最初那些年,她说自己都快抑郁了。彭建的手机号码,她存了很久,打了无数次。下晚自习的路上,她总是自言自语,想象彭建还在眼前,她俩还能说几句话。

张丹玥心里一暖,“妈妈走了九年,还有那样的朋友记得她。”

她收到一张照片,是妈妈在她出生后给朋友写的信。

信里,妈妈称张丹玥为“包袱”,“有了小孩确实很累,可以说她出生至今,我没有睡一个安稳觉。”“而看到女儿认识自己那种惊喜的表情时,又有了一种自豪感。”

读到这里,张丹玥脸上两行泪无声流下。她知道,妈妈爱她。

这次寻人的另一个收获是,她找齐了失散的小学同学。

地震时,张丹玥在曲山小学六年级一班,全班47人,地震时18人遇难,29人幸存。

5月12日深夜11点,一位同学给她发来一个邀请入群的二维码,她扫进去,这个刚刚建起的群里齐齐整整的29人,一人不少。群名叫做,“对我来说你们就是青春”。

“我们回北川”

地震前的北川县城,是一处安静的所在。四处都是烟青的山,湔河蜿蜒而过。五月的阳光下,鸟声无止无休。

张丹玥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。北川中学门口饭馆的米汤好喝,妈妈每回舀一大碗,吹冷了,端到她眼前。

外公外婆也在地震中遇难。 张丹玥记得外婆对她的好,外婆怕外面卖的零食不干净,自己在家把火腿肠串好,斜着切几刀,放锅里油炸,涂好辣椒粉和孜然粉。她最爱外婆做的刀削面,嚼起来特别有韧性,连牙缝里都是面的香味。还有甜豆花、春卷、卤煮肚子……她之后再也没吃过了。

过去的细节越甜蜜,她越是不敢回想。每年五月一到,这种思念就揪着她不放。

张丹玥说,震后这九年,她过得并不太好。

她被接到绵竹的舅舅家,中学六年都住校。班上同学好奇这个外地同学的身世,她把家事和盘托出,没有得到安慰,反而被孤立。同寝的室友当她的面念叨,“哎呀,我爸爸妈妈好爱我呀”。那是一种变相的提醒——你是个没妈的孩子。她从不反击,怯懦得近乎自闭。

初二,青春期的她开始自残。用刀子划手腕,又怕疼,一刀又一刀,在手臂留下了许多疤痕,“夏天我不敢穿短袖,怕被舅舅、舅妈知道,他们问我热不热,我说不热。”她挽起袖子,伸出细细的手臂,还能看到一条白线。

舅舅对她很好,但心里的苦涩她从不讲。有一次,舅舅恍惚间开着车就往北川的方向走。开累了,趴在方向盘上开始哭,一边喊“我们回北川”。

她真的没法跟他说,他们同样撕心裂肺。

地震时在上政治课的高二五班,52人活下来26人,折损整整一半。

复课的北川中学,高二的十个班级合成了六个,板房教室里,坐着四肢健全的学生、高位截肢的学生、失去双亲的学生……

高二十班的左赵梁记得, 地震当天,一位女同学下半身被压死,血汩汩而出,她爸用尽所有的办法,却无能为力。到了半夜时分,原本呻吟声一片的废墟逐渐陷入死寂。最后,全班只有两位女生获救,一位大腿截肢,一位小腿截肢。

左赵梁的同桌就是那位被高位截肢的女生。她戴着假肢回校,肉还在长,磨得她疼,“啪嗒啪嗒”掉眼泪。死里逃生活下来了,她还是忍不住要恨这个世界,“为什么是我没了腿,别人却活得好好的?”

那时的课堂,师生都好似梦游。老师进门讲了几分钟,就讲不下去了,学生在台下听着,却一句也没往心里去。2009年的高考,参加考试的432个学生中,上重点本科线的只有5人。

更多的学生,就在对灾难的消化与反刍中,结束了他们的中学时代。

我们是病友

5月12日,张丹玥第一次见到代国宏,但一见面,就没来由地觉得他亲。

不仅因为他是妈妈的学生——她觉得他们更像病友,都在地震中永远失去了一些东西,都曾熬过长长的痛苦与犹疑。

上大学后,她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询,但她觉得,心理医生的劝解,抵不上见面时代国宏的寥寥数语。“只有同样经历过无边黑暗的人,才有资格说,我理解你。”

代国宏在废墟下被埋了50多个小时,从大腿处截肢,在医院里住了五百多天。那时他18岁,骨骼还在生长,长出来一点,就要锯掉。做清创手术,医生每天把腐烂的组织剪开、缝合,直到长出新的组织。

那时他总做梦,梦见腿又长回来了。他觉得自己“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”,整天被辞职照顾他的哥哥抱过来抱过去,修修打打,缝缝补补。但游泳救了他,2009年他被四川省残联挑中,一年后即在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中夺得100米蛙泳金牌。

代国宏说,这九年,有件事一直支撑着他。那时他有个同桌,一个圆脸、单纯又快乐的女孩,总是拿出零食笑着递到他面前:“吃不吃?吃不吃?”地震时,他俩被压在废墟下,牵着手,指尖抵着指尖,她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,留给他两句话,第一句是,告诉爸爸妈妈我很想他们,第二句是,你出去完成你的梦想之后,要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。话说完,指尖变得冰冷。

这两句话代国宏一直记着。2016年他上电视节目讲了这个故事,两天后,真的找到了女孩的父母。就在见面那几天,女孩的嫂子产下一个男婴,他觉得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,“我跟她父母交代了,代表这事结束了。新生命出生,代表新的开始。”

震后的这些年轻人,普遍对现世呈现出超越常人的关怀。

张丹玥关注这些年的每一个重大灾难,会去看与灾难相关的所有新闻。

2015年6月的“东方之星沉船事件”,她能说出每一个死难者的故事。同年发生的“天津大爆炸”,官方公布的每一个死者,她都去搜索了他们的名字。她甚至找到当时一位幸存消防员的微博,给他发私信,告诉他自己的经历,让他不要太悲伤。“你经历过了,就会去关注、甚至帮助他们。”

代国宏长期与在地震中受伤的孩子接触。他发现,这些孩子的心态已经出现了问题。有人对现实不满,有人想要自杀,有人陷入抑郁。穿戴假肢的学生,到了大学不愿让人知道他一条腿是假的,他们没办法真正接纳自己。

“他们受伤时可能只有十多岁,当时不明白肢体缺陷意味着什么。现在要面对社会了,会发现有很多异样的眼光,当他来独自面对这些的时候,他感到陌生和恐惧,这一点非常难战胜。”

北川,留下与逃离

5月18日,代国宏重回北川。

老北川县城保留了地震时的原貌,官方耗资23亿在此建起了遗址博物馆。在九周年的纪念日过去后,这里几无人烟。

当年的北川中学,如今变成了一片山坡,覆盖着修剪整齐的常绿草坪。山坡前的纪念牌上写道:震时学校校舍、办公设备、设施全部被毁,40名教师和733名学生遇难。

再往前走,进入废墟,满眼是被揉碎的房子、黑洞洞的窗户,荒草枯藤在风里晃荡。祭祀台上的蜡烛舔着火苗。有的窗台上甚至还挂着衣服。

遗址入口的牌子上,有“旅游”的字样,代国宏说他看到那个字眼就想哭,想下次带着墨水回去,把“旅游”那两个字画上大叉。“怎么能说旅游呢,这么多逝去的灵魂,你弄一个景区?”

有时他也会被邀请,回到重建后的北川中学演讲,看到一张张青春无邪的面孔,他和校长强调,你要让他们明白,这所学校是怎么来的,“是有那么多的血肉之躯消逝后,才有的这所学校。”

面对重新建起的家园,离开还是留下,经历过地震的人们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。

震后,很多老师都离开了北川中学,“他们无法面对那种伤痛”。

在新北川县城,房屋崭新,街道宽阔,但行人却很少。“流动人口都走了,地震时家里有人死伤的,有些也离开这伤心地了。”一位居民说。

当年北川中学的孩子们,还是有许多留在了北川,做了老师、医生或者公务员。他们散落在各个乡镇。从农村出来,又回到了农村。

大家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。再过半个月,代国宏的婚礼就要举行了。

他早就接纳了自己的身体,不用假肢,能把轮椅转得飞快。未婚妻苏思妙是护士,典型的四川姑娘,漂亮、泼辣。他写情诗追到了她。

两人走在街上,路人问,你们是地震前认识的吗?苏思妙回答,不是。问话的人觉得不可思议,朝着代国宏:“那你还是有点能耐啊。”

这几年,老北川中学的每个班级都建了微信群,和大部分群一样,当回忆被咀嚼干净,它沉默了下来。同学们的群里,现在也聊到了奶粉、娃娃、车子、房子,群里有了小娃娃的短视频。到了5月12日,大家不会特意再说起地震。

左赵梁如今在成都一家银行工作。他离开北川八年了,这些年每次介绍家乡,就会被问起地震的事。最初,他泪光闪闪,到后面,就成了讲故事。

他没有在地震中受伤,家人也都无恙,没有切肤的疼痛,很快就摆脱了关于灾难的记忆。生活总是要继续的,大家都有各自的焦虑,顺着时间的轨迹,匆忙地奔向中年。

做妈妈曾做的事

有时候,张丹玥觉得,一些事是冥冥中就注定了的。

比如妈妈教政治课,虽然从没教过她,她的政治成绩却一直很好。初一的第一堂政治考试,60分的选择题,她得了全班唯一一个满分。高中分科后的第一次考试,她的政治也考了年级第一。她想,这应该是妈妈留给她的礼物。

再比如她小学的一位好友,妈妈当时在幼儿园当保育员,地震中去世。这位好友便辍了学,兜兜转转,最后居然又回了幼儿园,从事了妈妈曾经从事的职业。

按照计划,明年大学毕业,张丹玥将回到北川中学,做一名语文老师。她怀念那里的人情味儿。每年六一,北川中学会举办游园会,盲人摸象、丢沙包、吹蜡烛、打乒乓,她玩得不好,大家偷偷往她手里塞奖券,让她换糖吃。

更重要的是,那是她长大、妈妈逝去的地方。她要继承妈妈的事业。

这次微博寻人,她深切体会文字的力量有多强大。一名南充十中的学生给她发私信,说老师在晚自习读了她的文章,他和同桌一直在哭。“如果我写的文字很苍白,如果我只是说一句,我想妈妈,当然大家就不会像这样帮助我。”

在大学里,张丹玥最爱的课程是写作课。大一时写作课的老师讲,要他们过一种有诗意的生活,要爱这个世界,要发现生活中的美。

她也想成为一位这样的老师,能让学生感受到世界美好。不仅教会大家书本上的知识,还要教会大家感受和表达。表达爱、喜欢和思念。

每当思念的情绪包裹着她,她都会写点什么。5月3日,她在微博上说,读到一首词,修改了一下,想和妈妈、外公外婆分享:

春日宴,绿酒一杯歌一遍。

再拜陈三愿:一愿你们安好,二愿我们身健,三愿如同梁上燕,岁岁常相见。

新京报记者 罗婷 实习生 王双兴 四川南充、成都、绵阳报道

Tags: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:有些人这九年过得不太好   汶川   地震   北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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